散文：母亲/崔凯总编推荐

◉崔凯 (华协)

母亲老了，端端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，稀疏的白发垂下耳际，皱纹在因风霜侵蚀而略黑的脸庞上交错，如雕刻着岁月的漫长。

我恍惚望着她，试图去想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，竟然一下懵懂着记不起来了，只有眼前的这样神态，清晰而深刻，仿佛未曾改变过！我怀着愧疚和一丝悲哀，怨恨着自己的粗心，怨恨着时光幡然，仿佛一瞬息里就把母亲变成了眼前的模样。

每次来城里，看到我小院留的一方菜地里长满了荒草，她都唠叨着，责骂着，去替我打理一番。拔草，锄地，疏苗，修梗，直到收拾的停停当当，才直了腰身，露出些舒心的神态。母亲做了一辈子农民，节俭而勤劳，对土地更是有着一种执着而朴实的情感。看着长满荒草的土地，对她来说，该是一件很痛惜的事情吧。

母亲总说：“人勤地不懒”，她用这样的信念与土地奋争了一辈子，不仅仅土里刨食，更是竭尽了克俭，供我们兄弟四个读书考学，跳出了农门。为了我们可以过得好一点，为了让我们不再如她一样的命运，被束缚在土地之上，滴汗和土，风吹日晒，而苦渡春秋。

母亲是个坚韧，个性突出的人，一辈子的坎坷命运与困难挫折都未曾改变她，直至如今，干什么都是算计着时日，争先而不甘人后的倔强着，勤劳而笃定，未曾屈服或改变过。

外公虽也是一生苦难，因庶出于资本之家，解放前其他兄弟姐妹出走，他因继承了一些土地而被归为地主，在哪个讲究出身的特殊年代里，母亲嫁入我们这个赤贫农家，算是高攀了。也因此在爷爷奶奶眼里不受待见，受尽了白眼与不公。她坚守着自己的不屈，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我们兄弟身上，付出了毕生的心血。母亲爱我们，更是把每一个孙辈都视若珍宝，从最大的孙女到最小的孙子，八个孙辈都是在她的看护下成长起来，她拼尽了自己一生的所有，算是恪尽了世间一个母亲能有的一切！

面对未来，母亲另有豁达而执着的一面，总说，有人才有财，有人未来才可期待，看着大家人口，儿孙满堂的时候，她也会露出自己的欣慰与骄傲，把孩子们事业有成，人烟旺盛作为自己毕生付出的最好回报。

母亲更是一个善良的人，在与奶奶的半生对峙中，哪怕怀着怎样的委屈，她都恪守着应有的孝道，每逢节日，都会记得给长辈奉上一点心意，哪怕是一箪食，半斗米，但凡积攒点好吃的东西，她都忘不了先尽着爷爷奶奶，直至爷爷奶奶病重临终之际，伺候汤药，洗刷清洁，都是不吝付出，恭敬而细致入微。她总是教导我们，孝敬是上天的规矩，人不孝则天谴，母亲用自己的言行践行着自己的信仰，更是期望家风如故，儿孙皆然。

七八十年代的偏僻农村里，农民们过得辛苦，每逢灾荒，总少不有受了灾荒地区的贫苦之人，为了活命而赶上门来。大家都食不果腹的境地里，有些人家吃饭时候甚至都是关了门，叫也不应的。母亲总是不让，她总说：“农家那有关上门过日子的，与人为善，相互接济才是几千年的传统呢”。只要有人上门讨要，哪怕一碗汤水，半块煎饼也要给的。母亲常常告诫我们，但凡有一口吃的，遇到饥饿之人亦是要匀一些出来，大家都不给会饿死人的。土地里求生的庄户人家，总有遇到灾荒的年景，相互接济一下，是一种善行，要望人之难而想己之困，自古以来，祖辈都是这样的，有几家祖上没要过饭呢！

母亲用她的善良与顽强，走过了所有的幸与不幸，没有屈服，没有妥协，没有气馁。

正在走向暮年的母亲，已近八十岁的身骨，还算硬朗些。春节前感染肺炎，输了几天药水便也渐愈了，只是后遗症状也延续了许久，如今更加苍老了许多。

母亲老了，我还是整日穿梭忙碌着，少有陪她的时光，想到这，难免心里生出内疚来！此刻，我静静坐在她的身边，望着她脸庞，想着母亲此生的过往，不知该是幸福或者哀伤，心里隐隐的，无可言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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