瘦生记（下）——组诗

◉ 陈白衣

@瘦下去的青蛙玩偶

连一只青蛙的沉默都放不下的地方
还谈什么星辰大海
“啪”
空气撕开一道口子
将愤怒的声音倒出来
结束这一生唯一的一次鸣叫
青蛙玩偶迅速干瘪
在保安或城管的脚下蜷缩成一张画皮
一定有什么是抹不平的
不甘的命运
似此刻的折皱在塑料气囊上
隆起山脉
也沉陷谷壑与河流
它太单薄太弱小了
只能地图一样躺在脚印里
它孤儿般被垃圾被抛弃
尚不能被一个挣扎在底层的人
确认为祖国

@我只瘦给山水看

拨开草丛，有那么一瞬
野草按我的边界生长
走进雨里，雨水一言不合
就按我的形状淅沥垂下
举手投足都是奔赴在危险的事物中
没有一滴水
能孤独地在石头上站稳脚跟
而当河流浩荡穿过荒野时
石头也会伏在水下
微微荡漾

@瘦是一条曲径

旧年的故乡
这时节会从墙上取下镰刀
去塘边洗磨
麦子熟了，林梢的月亮也跟着落锈
那时大地恬静
喜欢的人正从窄小的田埂上
向我走来
身后升起的炊烟
尚不曾被远方的城市连根拔起

@瘦成闪电的人会照见谁

与一条河的支流依附着主流相反
闪电是对歧路的反复触底与拓展
缝隙一样的光像抖落的细线
走入破败的天空
通常一根闪电只是上帝拔掉的胡须
飘荡又被捏起
偶尔一根闪电也是一根绳子
它在寻找一颗好头颅
编织索套

@相逢在瘦时

医生列出一串食物清单
萝卜、菠菜、甘薯、柿子、香蕉
红薯、西瓜、芹菜、茄子、木耳
黑鱼、羊肉、竹笋、茭白、蜂蜜
恢复建康
就得忌口
他们的制服以维护的口吻
似乎比我自己更在乎我身体的稳定
而将我这一生
做过的，将做的和想做的
都当作不被允许的事
一条条写在白纸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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