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失的船码头

◉ 符宁波（湖南澧县)

王家厂水库位于湖南省湘资沅澧四水中的澧水支流涔水中游，始建于1958年，是一座以防洪、灌溉为主的国家大（Ⅱ）型水库。我的老家连鱼村就在王家厂水库库区的上方，距以前古城码头约两三公里的地方。

修王家厂水库的时候，我奶奶兄弟的家就在水库中间，一个叫槐市的地方。他们被迫从此地迁移出去，有一部分落户到了王家厂水库下方的乡村，有一部分移民去了华容的钱粮湖农场。我亲舅爷一家去了华容的钱粮湖，堂舅爷们落户到了王家厂的长乐村，因此我们走亲戚，就需要坐船从古城到王家厂，所以它既是必经之路，也是方便之路。

我们坐的船是闸口的古城岗到王家厂的羊古庄，有直达的船，也有停留羊古庄对面的枞杨村或者柳树村的班次，但我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坐船的，只记得年纪小的时候是跟着姑姑叔叔们坐船，稍微大一点以后就是我带着妹妹坐船，然后就是领着表弟们坐船。

我没有上学之前，大概也是懵懵懂懂，跟着奶奶走了很多次亲戚，加上胆小怕水，并不敢站在船头或倚靠在窗户边看远山近水，尤其是不敢看眼前的碧波荡漾，心中的渴望是上岸后走一段王家厂水电站的水泥路，闻一闻电站公园的花香和听一听树林里的鸟语，然后是兴致勃勃看看王家厂街上玲琅满目、花花绿绿的商品，觉得那是我见到的最好的风景和最热闹繁华的地方。若是奶奶手头宽余，她也会给我们买一些小吃，诸如儿糕、麻花之类的。返回的时候，我口袋里揣着压岁钱，首当其冲的是坐在租看小人书的摊上，快速地看着，不管不顾奶奶的催促，也不管是否会误船，直到奶奶揪着我的耳朵才会离开。

大一些之后，走的路越来越远，我发现古城码头离家并不远，而且我们那个时候常常会在码头附近放牛，夏天还会结伴去那里游泳，尤其是码头附近修了一个商店之后，家里面买什么东西，母亲也常常差使我去打点煤油，买点盐什么的，我也能一口气跑过去，一口气跑回家，不带一点喘气的。古城村是我母亲的娘家，外婆家离船码头也不远，比我们家要近得一半以上，所以我也偶尔能够遇上我的舅舅们，碰到他们打了鱼，我亦是毫不客气地接受他们给予的馈赠，提着鱼飞快地奔跑回家。

当然，我也会留心，从而发现有更多的人从我们家对面的小河岸经过，他们挑着山里的货担到王家厂去卖，也挑着农具日杂从王家厂返回。我记得每年的春天，母亲会去王家厂买猪崽子，有时候是帮邻居，有时候是为自己家，之后扯猪草、洗猪草、剁猪草和煮猪食等一系列事，就落在了我身上。同时，母亲也会带回一些小吃，扯几尺布，我爷爷是远近闻名的裁缝，父亲也会做衣服，于是我们又有了新衣可穿。

我们年年都会去姑姑家小住一段时间，或者接送表弟来我们家，所以寒暑假是我们一年中坐船最多的时候。遇上丰水期，码头就在古城商店下面，若是枯水期，或者是干旱季节，码头差不多到了水库的中央，正对着闸口的茶场或者方石坪的柳树村，那样会走很远很远的路，比丰水期差不多远了五六里路，所以真正的讲，古城码头并不在古城，而是随着水岸的下降，不断地延伸到了远方。

多雨的夏天坐船最方便，欣赏景色的时机最好。河中的野鸭子，成群结队的游来游去，两岸的青山风光无限，水中的倒影清晰可见。干旱炎热的午后，强烈的阳光却总是让人难受，浑浊的泥巴水夹着灰尘的气息，行驶的木船如气喘的老牛，风也是热的，汗水流淌的脸上充满绝望。

独自一人坐船有一两次，印象深刻的一次是有一年大年初四，我挑着行李和粮食去上学，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冰天雪地之中，幸好得到了好心人的帮忙，替我挑了很长一段路程，才让我登上了水库中央的客船。最后一次坐船，是去王家厂接一位来家里玩的同学，那个时候已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，王家厂到方石坪的公路已经开通了，我没有选择坐车，应该是我恰好在王家厂姑姑家里玩，坐船回家是最方便的。

父母搬到镇上住了以后，我就很少坐船了，去王家厂和更远的地方，都是坐汽车出行。工作以后，很少回家，回家也都是坐车或者自己开车，加上心里并不想转来转去，就没有坐过船。

前几年，在网上看到建涔水河湿地公园的信息之后，我才想起曾经的坐船经历和曾经的船码头，并想像湖中荡舟的美好，然而一打听，得知水库早已没有了渡船，码头也早已不见，周边都长满了野草。

我记得父亲曾在乡企管办工作过，记得他曾经管过王家厂的渡船，于是我询问他关于王家厂的船是什么时候停开的，可惜他并不知情。接着我又问了老家的一些亲戚，大约是过去的时间比较长的缘故，或者是没有刻意的记住这件事情，并不清楚。于是我在网上搜索，根本就没有这个词条，继而从有关王家厂水库的信息里找寻，也没有找到准信。

想起“李白乘舟将欲行，忽闻岸上踏歌声”这一句诗，心里面竟然有许依依不舍的情绪，那可是我们那一代人的记忆，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消失了，有点说不出的遗憾。

现在的古城纳入了涔水河湿地公园范畴，古城岗及原码头一带由一条工路环绕，周边做了一些美化，靠河岸的地方进行了整治，栽了许多的树和花草，加上古城村又是有名的红军村，不会因为船码头的消失而沉寂，未来应该有发展，也会是一个山美水美的地方，说不定会成为一个风景优美的红色旅游胜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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