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陌生男人的来电

◉ 马韩

陆陆续续打出几百个电话，没有挖掘到一个客户。哎，这年头，卖套海景房都这么难！突然，手机铃声响了，是个陌生号码，不过挺眼熟。我长出一口气，功夫不负有心人，终于有回头客了。

喂！忙啥的呢？半天才接电话？听对方和我说话的口吻，好像跟我很熟。

您是，哪位？我慢吞吞地问。

你别开玩笑了， 你会听不出我是谁？猜猜。

猜不出，你是？

我是——我是大牙。

大牙？哪个大牙？

我正要追问，对方却像提前背好了台词，叽里咕噜说出一连串，最后这句才是重点——诚邀您届时光临。我算是听明白了，他是邀请我去参加他小儿的圆锁庆典。

挂了电话，我还在琢磨这大牙是谁。会不会是以前的同学，走的生了，没了印象？好像不是。同学里没有叫大牙的。绝不会是同学。那就是这些年饭桌上认识的酒肉朋友？因为只有在这样的场合，才可能会以大牙这样的绰号会友。也只有在这样的场合我们才会喝大，喝大了便会说出，苟富贵，勿相忘；为兄弟两肋插刀、在所不辞之类的豪言壮语。也许，我那会儿就喝高了，只是自己骨子里就没那替人插刀子的胆儿，就随口对人大牙说了句，今后有什么红白喜事，记得通知兄弟之类的客套话。这不，人家大牙记性好，并没忘记我当初酒桌上的承诺，特意邀请我。一定是这样！我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。思路总算理清了，这席咱得坐，份子钱也得出！

我数着日子，丝毫不敢错过。坐席的日子如约而至。据正午十二点还有半小时，我已到了指定地方。今天绝对是个好日子。这家饭店门前同时支起三个气球门。上面分别写着，为爱子爱女某某圆锁庆典。看样子，有三个圆锁席，我参加的是哪家呢？

饭店门前三对夫妻。男的体面，女的靓丽，春风拂面，喜笑颜开，都在迎接客人。我一一辨认，谁是大牙。三个男主，一个胖子，一个瘦子，一个秃子。我迅速调动数以万计的脑细胞在大脑中仔细搜索，就连大脑皮层的沟沟壑壑都不放过。时间不过零点零一秒就有了结果，三个男主都不像。我犹豫了，难道和大牙的一面之缘只是个梦？要不上前问问三个男主，你是大牙吗？你是大牙吗？你是大牙吗？不妥。万一其中一个是大牙，大庭广众，对着那么多亲朋好友叫人大牙，这不有失礼貌？怎么办？进去！进去看看有没有认识的朋友，一问不就清楚了。我又一次理清了思路。

酒店内部装修很是气派。灯光摇曳，琴音绕耳。三个宴会厅，门口各设总管三人。一个收礼金，一个写礼单，一个给来宾发礼品。总管们被来宾包围着，手忙脚乱，根本顾不上我。在没认出大牙之前，我可不能随便上礼。我夹在人伙里，进了牡丹亭。牡丹亭二十几桌，人声鼎沸，宾朋满座。我仰起脖子，眼观六路，耳听八方，没找见一个熟人。不是这家！

我又来到芍药厅。一个身穿白衬衫的精干小伙满脸堆笑，请我里面就坐。我哪敢就坐，悄悄问了句，东家是叫大牙吗？小伙满脸笑容立马收敛，回了句，走错了，就又去招呼新到的宾客。

三个亭子，已排除了俩，只剩下了迎春亭。我刚进去，灯光哗的一声就灭了。主持人开始宣布庆典仪式正式开始，宾客的吵闹声也逐渐淡了下去，一个个灯下黑，谁也看不清谁的脸。我正不知何去何从，黑暗中一只胳膊拉了我下，快坐下，这有空位。我被这看不清脸的人一拉，也就顺势坐了下去。第一次吧？拉我那人问。什么第一次？太吵，听不清，我大声答到。那人凑到我耳边大声说，幸好你遇到我，一会见东家来敬酒，咱们就起身上厕所。我算是听明白了，原来是个吃白食的。舞台上灯光闪烁，大屏幕上滚动着幸福的三口之家，我认出男主正是刚才门口迎接宾客的那个秃子。难道他就是大牙？我怎么不记得有葛优这样的朋友？灯光哗一声亮了。按照惯例，东家要挨桌敬酒了。只见吃白食的这位赶紧放下筷子，还揪了揪我裤子，就起身上厕所了。我跟他就不是一路人，我决定等大牙过来敬酒。如果当初因酒而相识，这次还得靠酒来相认。对，就这么着！我第三次理清了思路。

大牙腆着肚子，一手携夫人，一手持杯，渐渐逼近我坐的这桌。我们都一一起立，准备与大牙碰杯。大牙叫着在座几位的名字，一一打招呼，唯独到我这儿，只有杯中的酒微微晃动。这位是？大牙回头看了看夫人。我见大牙夫人也在摇头。我突发奇想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，抹了抹嘴，又倒满一杯。我举起酒杯，倒问大牙，你当真不认识我了？我是大牙，你的兄弟。大牙听罢，开始满脸疑惑，但不过零点零一秒，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，向我陪笑道歉，原来是大牙兄弟啊？对不住兄弟，我都忙糊涂了。我怎么不认识你大牙兄弟呢？咱们当初那可是亲的像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呀，我自罚三杯。说完，滋溜，滋溜，滋溜，一连三杯，杯杯见底。招呼不周，多多包涵，改天单独再聚，大牙一个劲儿地跟我寒暄。

我陪着笑目送大牙远去，心里琢磨着大牙说话那声音。我摸了摸裤兜儿，心里暗自欢喜。

哥们，还是你厉害！临危不惧，随机应变，我看出来了，你绝不是第一次，兄弟我以后跟你混了！原来是吃白食那位，已经从厕所里出来了。我瞧也没瞧他，拿起筷子，朝那盘垂涎已久的大龙虾夹去。

马韩修改于：2023-05-14 11:16:2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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