救场
◉ 许佳荣(江苏兴化)
1990年7月,酷暑逼人,农人们热得喘不过气来。长在田里的棉花出奇地发旺,枝丫上结满了一层又一层的棉铃桃,不出意外又是一个丰收的年景。
哪料想,突如其来的棉铃虫大爆发,棉农们的希望如同肥皂泡似地破灭了。望着上午还勃勃生机的棉铃和粉嫩的花蕾,顷刻间耷拉着脑袋蔫了,棉铃由外到内被棉铃虫啃得稀巴烂,只留下千疮百孔,大伙儿急得团团转。
乡里有名的农业土专家徐通元避开炎热的高温,起大早踏田分析,现场把脉后认为: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三天时间内喷施剧毒农药“1605”,消灭肆虐无忌的棉铃虫,否则棉花将有灭顶之灾。
于是大家发了疯般地往供销社赶,农药门市部排起了长龙。不到1小时,仓库里的农药一瓶不剩。
救场如救火。供销社主任王国兴和副主任房庆红四处联系市社和兄弟乡镇供销社,祈求匀一些“1605”农药抵挡一阵子缺口。然而理想很丰满,现实却骨感。因为种棉区均遭受了棉铃虫的攻击,同样出现顾此失彼的尴尬。好说歹说。市社只下拨计划0.5吨“1605”农药,还不够一个村的用药量呢。怎么办?两位主任急得团团转,眉头紧锁的同时,大脑也高速地运转着。
突然,副主任房庆红脑海里闪过一个信息:乡里担纲新闻报道宣传的我与阜宁农药厂业务厂长是亲戚关系。
他立即拉上王主任,二话不说直奔乡政府大院,找到乡党委张书记说明了来意,希望乡里批假,让我出山抢购“1605”农药。
听说书记召见,我以为乡里有什么会议材料要整,或者是策划什么专题宣传,飞奔带遛地往书记室赶去。书记严肃地对我说“眼下,全乡1万亩棉花告急,你想方设法配合供销社第一时间内购回农药,棉农们可指望着你呢!”此刻,我才晓得这是一个救场的硬性任务。
我连忙拿起书记室的电话与阜宁农药厂的表舅联系,表舅说现在“1605”供不应求,既然你外甥开口,又是受乡里重托,我先设法调剂5吨,你们今天出发,夜里装货,明天肯定在吃中饭前赶回去。
听了我和表舅的一番通话内容,张书记和供销社二位主任一筹莫展的脸颊舒展开了。书记拍着我的肩头“现在就出发,速去速回!”我笑着和房主任上了租来的桑塔纳小汽车,往阜宁方向驶去。
当时没有导航仪,不论到哪里全靠一张地图和驾驶员对路况的熟悉程度。我听表舅年前讲过农药厂新搬家了,搬到了位于苏北灌溉总渠以北,是淮安、阜宁、响水三县交汇处,并不好找。开始沿兴(化)盐(城)公路往北走,过了龙冈,路况就有点迷糊了。所幸房主任带了大砖头的大哥大移动电话,尽管信号不稳定,当去向面临两难的选择时,总能与表舅联系上,也顾不得昂贵的漫游费了,就这样于下午四点才到达总渠南岸的淮安县幸福村,路上折腾了5个小时,接着在一家个体旅社登记入住。考虑到旅途成本,当即打发出租车回去,第二天我们两人随当地货车连同农药直接回兴。
稍作休息后,表舅和一把手刘厂长从10公里的厂部赶来了,热情地在路边饭店点了不少可口的菜肴,由于家里不停地有电话催促,多少受情绪的影响,所以简单地喝了些啤酒。
饭局一结束,我们就跟随表舅到了厂里。房主任按照之前说好的事宜,到财务部办理好转账支票,开具提货发票。表舅赶紧电话联系卡车司机老耿,连夜装货,第二天凌晨5点准时发车。
不一会儿,老耿驾驶着解放牌卡车从苏北灌溉总渠疾驰而来,我们个个动手,搬的搬,接的接,一个小时解决问题。老耿不愧为部队驾驶兵出生,细心是他多年养成的秉性,他将防雨布严严实实地遮盖好,用尼龙绳一一捆绑好。当装车结束已是凌晨12点了,我们和耿师傅一同回旅社住下。
这一夜难以忘怀。旅社里的黑蚊子又大又壮,一口咬下去,膀子、大腿瞬间又红又肿,两只手不停地拍打在耳边嗡嗡作响,在脸上和颈部飞来飞去的蚊子们,本来气温又高达36度,电风吊扇吹出来的风越来越热,强烈的电流声让人心烦意乱,心里直嘀咕:这什么破旅社,早点离开是最好的选择。
我起来到天井里,打上井水用毛巾擦洗全身,烦躁好不容易压了下去。刚准备上床躺下,起床的闹钟响了。我和房主任进了驾驶室,陪老耿师傅往兴化进发。
老耿熟门熟路,一个小时后就到了千年古镇龙冈,我们的卡车停在一家面馆门前。老板娘热情接待,一人一大碗鸡蛋面,老耿和房主任吃得连汤都没剩,而我却提不起神来,嘴里味同嚼蜡,瞌睡不已。
上车继续南行,迷迷糊糊中传来了一片鼓掌声。抬头看,乡里的棉农们一扫之前的沮伤而兴高采烈,原来掌声是送给我们的。此情此景让人精神倍增,心里总觉得,这次救场不管吃多大的苦都值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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